回到家裏，葉家謙一語不發地走到客廳裏。我輕聲地把門關上，忐忑地跟著進去。

葉家謙見到我進來，站在離他五六步遠的地方，表情似乎更加扭曲了。

“筱筱，我問你，為什麽高文博會在你們公司出現，還和你在一起？”

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，聲音裏有強忍的怒火。

“他是來我們公司補辦一些手續的，老板讓我送他出門而已。”這樣的葉家謙讓我頭皮發麻，自覺地省略到老板要我請吃飯的事。

“哦？真是這樣子的嗎？”

“是真的，葉家謙，你相信我。”

葉家謙懷疑的語氣似乎不是簡單的吃醋，我模糊覺得有些事情好像已經脫離我的控制了。

“哼！那麽你們還是經常通電話是不是？”

“呃——只是偶爾，不是經常，真不是經常。”

他一時沒有再說些什麽，只是目光炯炯地盯著我的眼睛，像是要看出我有沒有說謊一樣。

“筱筱，你老實回答我，你是不是把我最近遇到的麻煩跟高文博說了？”

葉家謙銳利的眼神讓我的手心冒出星星點點的冷汗，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黑漆漆的雙眸是這麽的瘆人。

要怎麽回答？我的腦子百轉千回。事實是，我並沒和高文博提過葉家謙的事，但七拐八彎地問過幾個問題，否則我又怎麽可能再主動打電話聯系他？

“好了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。”他的聲音透著疲憊和失望，“筱筱，在你心裏我就那麽比不上高文博嗎？你就非得要他暗暗幫我一把才安心嗎？難道在你眼裏，我葉家謙就那麽沒用，一出點什麽事還要靠自己的女朋友去找她的老情人求助？”

葉家謙的聲音越來越大，表情越來越猙獰，到最後他幾乎已經是惡狠狠地對我吼道。

我震驚地看著葉家謙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所聽到的一切——原來在他的心裏高文博是我的老情人。

“不是的，葉家謙，你誤會了。我和阿文從來沒有說起過你公司的事情，我只是問過他一些商業上常見的麻煩，那是因為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分擔憂愁，而不是每天看著你那麽心煩卻無能為力。葉家謙，我和阿文真的沒什麽，絕對不是你口中的老情人。”有些艱難地講出最後幾個字，我突然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。像我和葉家謙這樣彼此心懷芥蒂的情侶，怕是一旦揭開那塊遮羞布就會完蛋了吧？

一瞬間，葉家謙的臉色緩和了不少。我甚至在他的眼裏捕捉到一絲喜悅，可惜仿佛都只是幻覺，都只是曇花一現。下一秒，葉家謙又恢覆了冷冷的語氣。

“你說你和高文博沒有關系，為什麽至今對他那件白襯衣念念不忘，以至於給你的現任男友也買了一件。難道說在你心裏我一直都只是他的替代品嗎？”

葉家謙的話讓我莫名其妙，什麽念念不忘，什麽替代品，為什麽我一個字都聽不懂？

“你到底在說些什麽，我怎麽一個字都不明白？”

“這個時候了你還給我裝傻，啊？不要告訴你不記得高文博有一件和我一模一樣的白襯衣，以前去X市找你的時候我還見他穿過。當時我就覺得這衣服怎麽這麽面熟呢？後來偶然看見他又穿了一次，我才知道你懷的是什麽心思。怎麽，和穿著白襯衣的我擁抱是不是覺得就像是抱著老情人一樣？”葉家謙惡劣地譏諷著我，嘴角邊那抹笑忽的變得刺眼起來。

“葉家謙你講講道理好不好，世界上的白襯衣有那麽多，你怎麽就能斷定那兩件是一樣的？如果你不說，我早就已經忘記阿文有這件衣服了。不要把你自己臆想的事情強加在我的頭上，我沒你想的那麽齷齪！”由於生氣，我感覺自己的臉火燒火燎的，肌肉在微微地抖動著。

難怪他要那樣對那件衣服了，長久以來的疑惑終於得到了解釋，我卻絲毫也開心不起來。

“好啊，你高尚，你純潔，這世上就我一個人不講道理，就我一個人齷齪！”葉家謙大聲吼道，震得我的耳膜嗡嗡發響。

“你不要這麽激動好不好？我們難道不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嗎？”我放軟了語氣，試著讓葉家謙冷靜一點。

“要怎麽談，你只會說你和高文博什麽事都沒有。莫非你真的把我當成了傻瓜，耍我就那麽有滿足感嗎？”

葉家謙的聲音也低了下來，但依舊是怒氣沖沖。

被他的問題攪地一頭霧水，我什麽時候拿他當傻瓜了，一直以來都只有他耍我的份好不好？

“你在胡說什麽，我什麽時候拿你當傻瓜了，我們倆個之間最傻的應該是我才對吧？”不由自主地，葉家謙的話勾起了我昔日的回憶。我至今還不明白如果他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我，為什麽還要三番兩次地玩弄我於鼓掌之中，看我的心情隨著他的時冷時熱而起伏變化很爽嗎？強壓著把這些話脫口而出的沖動，我的口氣仍然不可避免地難聽起來，帶著顯而易見的自嘲和諷刺。

“你……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你！”他開始口不擇言，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起來。

“是啊，你要不是瞎了眼怎麽會喜歡我呢？好吧，你終於把自己心裏話講出來了是不是？估計你一定憋得不行了吧。是啊，有一個像我這樣拿不出手的女朋友還真是叫我們葉大少爺爺為難了。成日裏既要對著我這個拿你當傻瓜耍的人，又要在朋友面前編造完美的接口說明我不能出席的原因，真是苦了你了。既然如此，你幹脆不要繼續和我過下去算了？”一直聽老人們吵架時講的話都是氣話，都是不能當真的。可當葉家謙真的說出嫌棄我的“氣話”的時候，我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心中的委屈和不甘了。為什麽他一方面覺得我帶不出去，另一方面又覺得我和高文博有一腿，難道葉家謙沒發現這是一個很矛盾的想法嗎？我的理智在他說自己瞎了眼的時候就徹底瓦解了，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：葉家謙開始後悔和我在一起了，開始後悔和我許下生生世世的承諾了。至於後面說了些什麽，我完全是聽憑直覺，沒有經過大腦二度思考的。

葉家謙詫異地看著我，生硬地說：“不過下去是什麽意思，你給我說清楚？”

看到他眼裏閃過的難以置信和哀傷，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，心裏隱隱有點後悔。可轉念一想，明明是你自己先開口嫌棄我的，現在居然又做出一副受傷的樣子，好像錯的人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似的。腦子一熱，舌頭就不聽使喚了。

“什麽意思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！”

葉家謙的臉一下子失了血色，變得蒼白蒼白的。我的心沒來由地就慌了，恨不得把這闖禍的舌頭咬下來。天知道，瞧見這個樣子的葉家謙，我有多後悔自己剛剛的口不擇言，意氣用事；天知道，我有多想和葉家謙繼續過下去。

他一動不動地盯了我好久，我試圖從他的眼裏看出些端倪來，卻發現那裏就像兩口古井，波瀾不驚。半晌，葉家謙毫無預兆地轉身回房。

我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客廳，心亂如麻。這就算吵完架了？那接下來要怎麽辦，像小時候那樣冷戰嗎？

正在傷腦筋之際，葉家謙意外地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。

只是這次，他的手裏多了一只旅行箱。

他沒有多看我一眼，徑直向門口走去。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，輕飄飄地落下四個字：“如你所願。”

又是這四個字，葉家謙，你真的知道我的願是什麽嗎？我想你不知道，如果你知道，就不會在第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是來X市給了我一個畢生難忘的初吻，然後就因為誤會高文博和我匆匆地不告而別；而不是真的如我所願，留下來告訴我你也是喜歡我的，留下來做我的男朋友。如果你知道，就不會在第二次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是毅然決然地離我而去，甚至連一句道別的話都吝嗇地不肯多說；而不是真的如我所願。抱住我告訴我剛剛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，我們不要吵架了，我們要好好過下去。

耳邊傳來重重的摔門聲，然後整個屋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。靜謐得我能聽得到自己微弱的心跳聲，能聽到自己心碎成一片片的聲音，能聽到自己無聲的呼喚，一遍又一遍痛徹心扉。

“葉家謙，你回來好不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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